JQK/75/61總有一天連愛都無法追溯的我們也會抓到幸福。“昨天晚上做夢了。”去接李燦的路上崔韓率說,靠在玻璃窗上,聲音有點悶悶的。“什麼夢?”夫勝寬其實沒想知道,只不過是隨口一問。“下雨了。”崔韓率牛頭不對馬嘴地說,指指窗外。“是哦。”夫勝寬湊到床邊,雷暴很大,雨把玻璃窗打得模模糊糊的。空氣里水分比例大起來,窗上結了一層水汽。崔韓率擦了擦,發現沒擦掉,便伸手推夫勝寬讓他坐回去:“壓到肩膀了,痛。”夫勝寬道了歉:“對不起呀,韓率。”,揉了揉崔韓率剛剛被他壓到的右肩。崔韓率搖搖頭:“沒事,我原諒勝寬了。”“把自己當什麼呢,還原諒我。”夫勝寬捏住崔韓率下巴,後者眨了眨眼睛看著他。夫勝寬並沒有想弄疼他,他對崔韓率的愛最近總是要溢出來,他自己為這件事情暗暗苦惱著。“昨天在夢裡也是這樣。”崔韓率似乎是睫毛掉進了眼睛,眨個不停,眼球慢慢濕潤起來,“勝寬捏著我下巴。”“你做的到底是哪種夢?”夫勝寬用手指搔著崔韓率的下頜,“我在夢裡對你做了什麼?”“勝寬知道的,就是那種夢。”崔韓率很無辜地看著他。夫勝寬覺得無趣了,放開了崔韓率。他聽崔韓率描述過那種濕熱的夢境,可是崔韓率對現實中的他不感興趣。夫勝寬絲毫不懷疑崔韓率愛他,如果去質疑這一點,那就是要夫勝寬對自己存在的意義找一個新的理由。只不過那是聖賢之愛,崔韓率不是人,而是某種聖潔之物,夫勝寬清楚,而崔韓率不明白,笨拙地裝著人類。“不知道燦有沒有帶傘。”崔韓率看著窗外說。“帶了也沒用。”夫勝寬玩手指,“這麼大的雨。”“也是。”崔韓率點點頭。公交車上很空,暴雨的聲音蓋過了他們說話的聲音。“勝寬,”崔韓率突然說,“你很開心嗎?放學的時候。”“什麼時候?”夫勝寬一下子沒反應過來。“拍視頻的時候。”崔韓率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奇異的平靜,夫勝寬對這種平靜又愛又恨。“怎麼會呢?”夫勝寬摸摸崔韓率的手臂,“我只是為了錢,韓率,你不是知道的嗎?不要再說這種讓我受傷的話了。”“但是你笑了。”崔韓率碰了碰夫勝寬的嘴角,“勝寬,現在也在笑。”夫勝寬的視線越過崔韓率的肩膀去看他身後的窗玻璃,那上面映出他自己的臉。他的嘴角還被崔韓率的手指按著,的確微微上翹,然而那雙圓鈍的眼睛裡卻流露出一絲痛苦。“覺得痛的話,”崔韓率的手指移到了夫勝寬的嘴唇上,夫勝寬喝水很多,勤於塗潤唇膏,嘴唇豐潤,“為什麼要笑?我看不懂勝寬。”“有什麼懂的必要嗎?”夫勝寬的嘴唇還被壓著,多少有些發音含糊,“懂了的話會不愛我嗎?不懂的話會不愛我嗎?”崔韓率一瞬間露出一種迷惑的表情,夫勝寬把他的手拉開,崔韓率反射性地屈起手指,不小心觸到了夫勝寬的嘴唇內側,手指離開的時候牽起一條長線。“我不想弄痛勝寬。”崔韓率很慢很慢地說,一字一頓地。“我知道的,怎麼會不懂呢?”夫勝寬說,崔韓率還在眨眼睛,眼淚湧了上來。“痛嗎?”夫勝寬問他,“我幫你吹一下吧。”他拉著崔韓率的眼皮,把那根礙事的睫毛吹掉。崔韓率很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,眼淚被擠出來,沿著臉頰流掉。“那個視頻。”他閉著眼睛說,“準備什麼時候寄出去?”夫勝寬還沒來得及說話,公交車到站了。他站起來,拉著崔韓率的手,兩個人一起跑進茫茫大雨之中。世界慢慢變輕了。“你知道嗎?”全圓佑從崔勝澈身上離開的時候崔勝澈突然說話了,“圓佑,我現在夢很多,我很經常做夢。”全圓佑半跪在床上,背對著崔勝澈,過一會兒牆角的垃圾桶響起沉悶的一聲。他又轉過身來,神情懶懶的,看上去想要睡覺。“什麼夢?”他還是問了。“蠻多的,有一些醒過來就不記得了。”空氣裡是崔勝澈的味道,他側過身,玩著全圓佑的手指,“很好笑,現在還是夢到你剛來家裡的時候。 ”全圓佑笑了,湊過去親親崔勝澈的額頭:“哥,去洗澡吧。”關於夢的話題在洗澡的時候中斷了一會兒,然後又在躺在床上的時候再開。崔勝澈翻來覆去的,全圓佑被他弄得睡意全無,擰開了燈:“哥,睡不著?”崔勝澈翻到和他面對面,很抱歉地看著他:“有點怕睡著呢。”全圓佑撐著頭,崔勝澈躲開他的視線:“對不起啊,圓佑,哥去沙發睡。”“沒有事。”全圓佑伸手拽住崔勝澈的胳膊,“哥,你說出來,怎麼了?”崔勝澈有一會兒沒說話,全圓佑猜測道:“噩夢?”崔勝澈搖搖頭:“也算不上,有時候會做,不過大多數時候不是。”“哥到底會夢到什麼?”“最近一直夢到你剛來的時候。”崔勝澈摸摸全圓佑的臉,“你問我叫什麼名字,我說我叫崔勝澈,然後你笑了,說哥,我比你小,我叫你哥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。”“是啊,”全圓佑半真半假地逗他,“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奇怪。”崔勝澈和他胡鬧一會兒,兩個人在被子裡扭作一團,都有點氣喘了才停下。停了一會兒全圓佑問:“然後呢?”崔勝澈眨眨眼睛:“什麼然後?”“我說夢。”全圓佑用手指梳他的頭髮,“哥不可能只是害怕我說這些吧。”崔勝澈長長地“嗯——”了一聲,突然換了話題:“我還有時候夢到韓率。”全圓佑把他鬢角的頭髮弄到耳朵後面:“嗯,韓率。”崔勝澈出了點汗,頭髮被汗水黏在那裡。過一會兒他說:“哥擔心那孩子嗎?”“我怕你多想。”崔勝澈窺探著他的表情。全圓佑的心有點刺痛,他知道崔勝澈愛很多人,然而他還是說:“沒事,說吧。”“有時候有一點。”崔勝澈說,手指抵著全圓佑的手指,“你知道那孩子和我很像,很容易被弄痛,也經常去弄痛別人,圓佑,我把我的笨拙給他了。”“哥這樣說話,”全圓佑頓了頓,“有點像媽媽。”他以為崔勝澈會發火,結果後者只是愣了愣,有點像自言自語地說:“誰說不是呢?”崔韓率是崔勝澈的父親和全圓佑的母親重組家庭後生下來的孩子,長得有種近乎悲天憫人式的好看。“你覺得爸媽那時候為什麼要把韓率生下來呢?”崔勝澈問。“我不知道。”全圓佑閉上了眼睛說,他有點困了,“也許是想把他們綁在一起——你知道的,孩子。”“如果真是這樣的話,”崔勝澈很短促地笑了一聲,“那他們可能真的有點傻,我們兩個還不夠嗎?”他們的父母最後還是分手了,離婚的時候崔韓率七歲,全圓佑十三歲,崔勝澈十五歲。沒有人想帶他們走,最主要的是沒人想帶走崔韓率。全圓佑和崔勝澈更像他們夫妻二人帶來的財產,但事關崔韓率的分割實在讓人頭疼。“人總是在重複自己的錯誤。”全圓佑慢慢悠悠地說。崔勝澈看了他一會兒,搖搖頭:“圓佑,很不像你。”“哥會夢到韓率什麼?”“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。”崔勝澈說,“你知道——韓率那孩子,我夢到他離我們越走越遠,背對著我們,我有時候和你站在一起,有時候沒有,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沒有試圖去追上他,我做這樣的夢。”“很正常。”全圓佑親親崔勝澈的頭髮,“誰說韓率不會呢?我們也拋下爸爸媽媽了,哪天被韓率拋下也是應該的。”崔勝澈嘆了口氣:“圓佑,你一天到晚地說一點讓人難過的話。”“是嗎?”全圓佑看著崔勝澈,“可是哥那麼愛韓率,我也有點受傷了。”崔勝澈翻了個身,從側躺變成平躺,微微閉上了眼睛:“圓佑,我們都不要再任性了。”全圓佑看他一會兒:“哥說得對。”“我們是真的很愛韓率。”崔勝澈還是啜泣起來,眼淚流了滿臉,全圓佑幫他擦掉,“我們真的很愛韓率,我們是因為愛韓率才丟下爸媽的。”全圓佑一邊把餐巾紙揉成一團一邊說:“對,哥,是這樣的。不要哭了,我抱著你睡吧。”